2012年11月15日 星期四

《不安好心愛上你》第八章(一)


兩個星期過去了,果然如之前的約定,潘席安不再出現在她的生活裏,一切就這般平靜地結束了。

  可是,胡星語始終覺得自己的心似乎不知去向。

  白天心神恍惚,常常忘了做過的事情,或者漏掉交辦事項;夜裏,總是睜眼到天亮。

  說放手,說結束,他倒是利落,馬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反倒是她,說得灑脫,才發覺自己根本做不到。

  苦澀一笑,她強打起精神,繼續整理歸檔的資料,卻聽見王秘書從電梯急急奔進秘書室的腳步聲,然後啪地扔了一本雜誌在她桌上。

  「你、你……」她指著數字周刊封面上的彩色照片,氣喘籲籲地問:「這不是真的吧?」

  「啊?」她錯愕地拿起雜誌,定睛一看,心口猛地一驚……清晰的畫面太過震撼,以至於她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兆邦金控」集團二王子情定小秘書,好事將近!

  王秘書急急翻著內頁,一幅幅更精采的照片跳出來。

  NewYorkGrill的互餵牛排、手牽手走出旅館、兩人共享可麗餅和冰淇淋聖代,甚至連街頭接吻也上了鏡頭。

  頓時,胡星語的腦袋一片空白。

  怎麽會這樣?這就是傳說中的狗仔隊嗎?

  之前周刊在報導「啟光集團」小開的豪門婚宴時,曾經把和她有過婚約的往事拿出來寫了一篇,記者並沒有拍到兩人在一起的照片,但僅憑著想象就以文字渲染誇大情節,已足以讓她的父母親飽受驚嚇與難堪,這回更慘,每張照片都拍得非常清楚,連文字都不用看,幾張圖就足以想象出許多故事。

  面對王秘書滔滔不絕的質問,胡星語想開口說點什麽,可是,又該說什麽?

  否認一切嗎?所謂有圖有真相,出遊的事實儼然擺在眼前,還能否認或解釋什麽?

  明明已經結束了,為什麽還惹出這些?潘席安可能也看到這本雜誌了,該打電話給他嗎?

  等等!她忽然跳起來……萬一被爸媽看到……

  天哪,怎麽辦?!

  正當她六神無主、不知所措的時候,手機忽然響起。看到來電顯示,她整個人幾乎要癱軟了。

  「胡星語,現在,馬上回家!」來電的是她的哥哥,語氣非常強硬。

  「哥,你聽我說……」

  「現在,馬上回家!」喀,電話掛了。

  「王姊,我、我家裏有點事,先請假回家。」不顧眼前的白眼,她慌亂地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和家裏冷如冰山的父親,以及總是哭泣的母親比起來,這位咄咄逼人的王秘書已經沒什麽好怕的了。

  胡星語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

  明明是大熱天,她卻渾身涼意。走在街上,她總覺得過路人投來的眼光並不尋常,她懷疑所有人都已經認出她就是數字周刊上的那個小秘書,逼得她只好低著頭快步走。

  平時她得轉兩班公交車才能回到家,可這個下午,她卻像個遊魂似地在街頭飄蕩,一次又一次地錯過公車站牌,最後竟然就這麽走回家了。

  該如何向父兄解釋這一切只是個錯誤,是她不該失去理智地一頭陷入,是她不該貪溺著戀愛的甜蜜滋味……現在可好,全臺北……不,全臺灣都知道她胡星語在東京做了啥好事!

  戀愛本無罪,錯在只因雙方背景的差距,就得這麽被攤開來評論嗎?

  站在家門口,她終於還是掏出鑰匙開門而入。該來的,想躲也躲不掉,她是該罰,誰教她記不得教訓,偏要戀上那般家世顯赫的男人。

  客廳裏的氣氛冷得像冰庫,父親坐在沙發正中間,母親陪在身邊,哥哥則是坐在另一側。這畫面,簡直像是升堂審案。

  她走到父親面前,囁嚅地開口:「爸、媽、哥。」

  「跪下。」父親冷冷開口。

  咚地,她雙腿一跪,眼淚也順勢落下。

  胡母一看,哭了起來,嘴裏不住地念:「是我的錯,當媽的沒把女兒教好,第一次被人騙、扮家家酒地亂訂婚約,還可說是涉世未深,這回又跟有錢人家纏在一塊……就這麽貪名好利,非要出賣自己嗎?!你別想否認,每張照片都清清楚楚,長眼睛的都看見了!別人會怎麽說我們?妄想巴著有錢人不放!你說,以後教我們怎麽出門?怎麽過日子?你……」

  「媽……」胡大哥阻止母親繼續叨念,指著茶幾上的雜誌,直接問胡星語。「這裏面寫的,你都承認?」

  閉上眼,胡星語無力地點頭。

  然後,她聽見父親怒氣洶湧的鼻息,哥哥長長的嘆息,和母親的放聲大哭。

  胡父用力一拍桌面。「我從不要求你得做什麽,但我一個退休公務員,一輩子什麽好處都不敢碰,只想保個清譽,你為什麽不能讓我就這麽安心地過完人生?你說說看,我們能拿什麽去配這些少爺、這些富貴人家?!」

  她低頭跪著。父親說的是事實,難以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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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門鈴尖銳地響起,胡大哥皺眉起身,從門上貓眼看了一眼,隨即開門。

  進來的是谷東川。一踏進胡家樸實的客廳,瞧見胡星語跪著的背影,他趕緊出聲求情。

  「胡伯,這事是我不對……」

  「不!是我的錯!」有個低沈的聲音越過谷東川,是潘席安。

  他大步跨至胡星語身邊,挺拔優雅的身影咚地跟著下跪。

  胡星語來不及抹去淚痕,錯愕地看著他。「你……」

  潘席安的動作太快,這麽一跪,倒教眾人接不上話。

  他的嗓音很誠摯,認真道歉。「胡伯伯,胡伯母,這是我的錯,是我要求她陪我去東京開會,是我沒有把她保護好,才會被狗仔隊盯上,還刊了這篇報導出來。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請不要再責怪星語了。」

  氣氛很凝重,谷東川只得尷尬地出聲。「這麽說,好像我也得跪,是我沒看好她,還準她假去的……」

  抓抓頭,他打算喬個地方跟著跪,卻被胡大哥拉住。

  「你跪,不就等於我也得跪?是我拜托你收留星語在身邊……」

  「夠了!」胡父一吼,霍地起身,指著潘席安。「潘先生,我胡家名譽早已掃地,再多道歉也無用,這件事情到此為止,往後請不要再和小女來往。」

  潘席安跪得挺直,一雙銳眼炯亮,絲毫無退縮之意。「不,胡伯伯,我對星語是真心的,今天來除了要請求胡伯伯、胡伯母的原諒,更要請求您們同意我和星語的婚事……對不起,我知道我應該早點來的。」

  「什麽?!」又是個愛情第一的少爺!胡父更氣,指著胡星語。「一年前她才被『啟光集團』的混帳退婚,現在你又想玩這把戲,非得這麽耍我這個笨女兒嗎?」

  「我和那個混帳不同!」他的神情堅定,罵得很順口,極力表達心意。「我是真的愛上她,想要珍惜她,和她一輩子在一起,否則,我不需要跑來跪在這裏。」

  「我沒要你跪!」胡父怒斥。

  「胡伯伯、胡伯母……」潘席安的語氣放軟了些。「如果可以允許我們的婚事,要我跪多久我都願意。」

  「還真敢說。」怒瞪半晌,胡父開口。「要我同意你們的婚事?好,只要你有本事請父母來我這個破房子提親,到時候我自然會回復!」

  「爸!」胡星語低嚷。他的家族怎麽可能同意?這不是分明刁難他嗎?

  「我是老古板,談婚事要雙方父母同意才算數,請他父母親來提親,這有什麽不對?」

  「是!」潘席安目光炯炯,唇邊閃著淡淡笑意,點頭應允。「胡伯伯說的是,請給我一些時間,我會請家父家母前來提親。」

  「真有辦法再說吧!一個身敗名裂的女兒,教我們做父母的怎麽過日子?」

  胡父手一揮,然後拉起還掛著眼淚的胡母,怒意未消地走向大門。「走吧!若再不出去走走,我鐵定要氣死在這屋裏!」

  胡星語望著被父親用力關上的大門,愕然地跪在地板上,一雙腳已經軟麻,還得靠潘席安扶起她,才有辦法勉強撐起,在沙發坐下。

  「怎麽那麽晚才來?我晚上還有航班要值勤欸!」胡家哥哥是航空公司的機師,他瞪了谷東川一眼,長籲了口氣。

  「就塞車啊。」谷東川一副有驚無險的表情。「厚,差點連我也得跪!」

  「你們、你們……」這反應不對吧?

  潘席安溫柔一笑,蹲在她面前,伸手替她按摩僵麻的小腿,好一會兒才說:「其實……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咦?」

  他在她身邊坐下,把今天這場戲的來龍去脈大約簡單說了一遍。

  聽完後,胡星語沈默許久,才揚眉問道:「意思是,你是故意要我去東京,然後安排記者來跟拍?」

  「呃……」潘席安的臉上罕見地浮現窘色。「事先安排好的話,拍出來的照片比較好看些……」

  還講得出理由?!她咬著牙,轉向自家人。「哥,你是故意買雜誌帶回來給爸媽看,然後叫我回家挨罵?」

  胡大哥無奈一笑。「自己人發現,總比被鄰居圍著問來得好。」

  「所以,」接著,她望向老板大人。「谷大哥才會和他一起過來?」

  「兄弟有難,總不能見死不救,是吧?」

  「所以三個人合演了這出戲?總之……我是被你們耍了?」

  三個男人默默點頭,又搖頭,一起看著她。

  「難道不怕把爸媽氣出病來嗎?太過分了!」

  在潘席安一手主導的這出戲裏,她明明是女主角,卻絲毫不知情,根本是被當成傻瓜!

  想起今天下午的震驚、害怕,甚至還在父母面前無言地承受責罵,而這一切竟然全是經過設計的……

  到底把她當成什麽了?委屈的眼淚掉下來,胡星語倏然起身,拎起背包,奔出家門。
  
  不過,她還是被隨後而來的潘席安追上,還被押進車內。

  為了避免更多狗仔隊的跟蹤,潘席安繞了些路,才回到他門禁森嚴的單身公寓。

  「別生氣。」上樓後,潘席安放軟音調,努力哄她。

  「不用說了,反正我們已經結束。」

  「結束什麽?我不是說了,這是另一個開始。」

  她想起返臺後的簡訊,終於前後串聯起來,恍然大悟。

  「連我都騙了,還說什麽開始?」

  「從東京回來後的這兩個星期,我全力在為今天作準備……若不用點計策,你以為事情會走到這一步嗎?如果有更好的方式,我何必出這險招?我並不喜歡媒體的渲染文化,但我們之間面臨的困難,卻必須靠媒體來化解。」

  瞅著她緊抿著唇,他嘆口氣,知道自己得解釋得更多才行。

  「我的家族對於晚輩的婚姻有很多盤算,因此,我和谷東川討論再三,決定冒險一賭,還拜托你哥幫忙。至於現在,才只是開始,我還有好幾個難關要闖,之所以明知辛苦卻硬要走一回,全是因為你,我沒辦法說服自己放棄你,只好拚命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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