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11日 星期日

第二次世界大战卷一(2-2)


第二章 色当突破
亨利·米歇尔 [法国] 
[出自《第二次世界大战》] 1968
第二次世界大战卷一(2-2)    一、入侵荷兰 
  德国人一经决定以主力向色当推进,荷兰就居于战争主要轨道之外了。在戈林的请求之下,荷兰的中立仍将受到破坏,因为他深怕英国皇家空军会把它当作航空母舰来使用。 
  荷兰有一支四十万人的军队,但缺乏军官、装备和训练。该国的一半人口、大城市以及几乎全部工业都集中在马斯、伐耳及莱茵三条大河之间。荷兰人知道他们所面临的危境,这要归功于他们驻柏林的武官所提供的情报,他是从最可靠的来源——德国最高统帅部谍报局那里获得的。甚至在1929年以前,他们就决定只对国内军事要区妥加防守,但是他们认为有可能象比利时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那样支持几个星期。荷军总司令雷伊恩德斯甚至希望在这个地区以外与敌人交锋,这样就可以保持与比军联合作战的可能。然而荷兰国防部长对此持异议,而且一经证明荷比无法达成协议,雷伊恩德斯的职位就由温克尔曼接替了。 
  新到任的总司令决定,荷兰如遭到德军入侵,就放弃北方、东方的全部及南方的部分国土。荷军只在盖尔德及乌德勒支两省交界处的格莱伯一线上打阻击战,然后就退到“老荷兰”去,并用传统的放水泛滥的办法来进行抵御。荷军自东而西地推动,当然也就无法同法国第七集团军会师,而在盟军作战计划中,第七集团军是要来增援荷军的。德国甚至在还未把宣战书递交给荷兰之前,其部队就在5月10日发动进攻了。荷兰人已得知奥斯陆所发生的事 [ 译者注:指德军入侵挪威。 ] 。他们估计到德军将会派伞兵降落,所以就在公路及机场设下障碍物,然而事后证明,这种障碍物设置的不够坚固,为数也过少。这样,尽管德国伞兵对荷兰王宫的奇袭遭到了挫败,他们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取了海牙周围的机场。温克尔曼将军只是在动用了预备队之后才收复了那些机场。
  南部,在马斯河上的多德雷赫特及莫尔狄克两处桥梁落到穿荷兰军装的德国士兵(其中有些是在德国训练的荷兰国社党员)手里之后,再进行抵抗就变为不可能了。南部荷军朝北部及西部仓皇撤退,使得士气全面崩溃。德国伞兵还在鹿特丹附近的瓦尔哈芬降落,并成功地构筑了工事。滑翔机、运输机以至在鹿特丹境内的伐耳河上降落的水上飞机,还给他们运来增援部队。 
  5月13日,德国第十八集团军的装甲师就开始向“荷兰堡垒”发动攻势。头一晚,温克尔曼曾通知荷兰女王及其内阁大臣们说,已没有希望顶住德国人了。5月13日,威廉明娜女王就登上一艘英国驱逐舰前往英伦,她的大臣们也跟随而去。同挪威一样,荷兰及其所拥有的商船以及东印度群岛 [ 译者注:指印度尼西亚。 ] 都依然留在盟军阵营中。女王授予温克尔曼将军全权,在他认为适当的时机即宣布投降。 
  5月14日,德军指挥官要求鹿特丹投降,荷军把最后通牒退了回去,拒绝在上面签字,尽管后者已决定停止敌对行动。德军于是又送来一份最后通牒。紧接着,很可能由于德方的有关军种在通讯联络上的差池,鹿特丹遭到了轰炸。火借风威,市中心烧成一片火海,死者上千,两万五千幢房屋被毁。 
  5月15日上午九点半,温克尔曼将军着令除泽兰外,一律停止战斗。盟军事先曾答应给予支援,但尽管荷兰当局大声疾呼地告急,援军却渺无踪影。维耶曼将军连一个中队也派不出去增援荷军。第七集团军倒确实按照原定计划开入荷兰,占领了伐耳赫伦岛,然后一直推进到布雷达。然而它无法同荷军会师,因为当时荷军已溃不成军了,事实上只有几支小部队得以并入第七集团军。此外,荷军在进行爆破时也未与前进中的法军相互配合。第七集团军之所以停止前进,主要是由于开入比境的盟军又撤了出来,从而使轻率开入荷境的第七集团军右翼受到了威胁。 
    二、比利时军及其作战计划 
  5月10日,比军共计六十五万人。动员后,增至九十万人。在十八个步兵师中,只有六个是正规师,骑兵师中间,有两个是摩托化的;有一个重炮兵师;然而没有坦克,防空设备也几等于零,并且只有一个战斗机团。 
  这些部队所倚靠的是一个纵深防御体系。从安特卫普到阿尔隆有一道应急线,所有的公路要末设置了障碍物,要末已给炸毁了。以安特卫普和列日的防御工事为凭障的阿尔贝运河阵地,是由沿运河的机枪哨所构成的野战工事,每个哨所配有两挺机枪,哨所与哨所之间足有五百码至八百码之遥! 
  列日与那慕尔这两个设防城市之间,是利用沿马斯河左岸的一排机枪掩体(构筑得同样十分简陋)相互支援的。但是自从1930年起,比利时就打算一遇战事即撤至安特卫普至那慕尔一线。这是最短的防御线,既可充当第二道防线,又可用来保卫“国家堡垒”,倘若法军主力不在比利时投入战斗的话。法军最后决定开往的正是达道防线,并称之为“戴尔计划”。比利时人则管它叫作“KW线”,这是以位于该线的起点及终点的两个村庄——科林斯霍特及瓦弗——命名的。然而,即便让斯凯尔特河、利斯河及莫尔德河泛滥,这样就使得敌人难以接近“国家堡垒”的某些地段,但在瓦弗-日昂布鲁与那慕尔之间,还是没有天险可守,事实上,1939年11月比利时人就动手在安特卫普到卢万之间的那个隘口修筑工事了。1940年2月以后,他们加快了速度,已经构筑了两排机枪掩体。然而他们忽视了拟由法军据守的卢万至那慕尔的那一段,尽管事先双方并未达成协议,甚至也未就此取得过任何真正的联系。该线的走向是直到当月9日才确定下来的。到了5月10日,一共修筑了五百二十座机枪掩体,其中只有二十座是为英军的,五座是为法军的。这些掩体原都是按照比利时武器的规格修筑的,后来证明对英法武器并不适用。 
  5月10日,比军的战斗序列是这样:由四个师控制阵地,十二个师扼守阿尔贝运河;大约六个师可以用来保卫KW线。因此,看来比利时司令部还未最后确定战争的打法;对于固守哪块阵地也还未做出抉择,要根据德军进攻时的兵力再作调整,因为阿尔贝运河防线的优点就是它掩护了整个比利时的国土。但是如果需要撤退,全部比军就都撤到“国家堡垒”中去。 
  甚至在德军发动进攻之后,比利时人已经迫不得已加入盟军时,他们仍在试图打自己的战争。范·奥弗斯特拉滕将军不肯考虑任何让比军隶属于外国军队的建议。达成的协议仅仅是:盟军在任何地段作战,就照惯例把已经在该地段的比军合并过来。比利时做出此项让步之后,比军司令部就尽一切可能地确保其军队的自主权。这样一来就引起若干误会,其中首先(而且后果颇为严重)是由比利时阿登轻步兵的行动所造成的,他们不幸正驻守在德军最高统帅部所选定的突破点上。 
    三、阿登轻步兵 
  在比军作战计划中,有一支由一个骑兵师及一个轻步兵师组成的“K分遣队”。比军一旦牵制不住敌人,在他们迅速回渡马斯河之前,就由这个分遣队在阿登山一带执行爆破及设立障碍物的任务。然后.这支分遣队就进入KW线上给它指定的阵地——也就是说,向西北方向撤退。比利时人估计德军将在阿登山一带发动攻势,然而他们不愿在该地恋战,深怕那样将会削弱为了保卫“国家堡垒”所需要的兵力。结果,他们就把这一战区全部留给法军了。 
  法军曾从他们潜在的盟友那里略微获悉其意图。范·奥弗斯特拉滕将军曾经同法国武官洛朗将军就此事交谈过几句。然而事实是,一方面轻步兵撤退的方向使前去跟他们会师的法军部队无法同他们取得联系;另一方面,范·奥弗斯特拉滕将军曾拒绝透露他打算爆破哪些项目。最后,阿登轻步兵并未接到比军司令部的命令去防守已经爆破或设立障碍物的地点,而只有在那些地方打防御战才能阻滞德军的推进。这样,比利时轻步兵就根据上峰命令,不等法军到达就开走了,当法军开抵该地时,发现他们前来增援的友军业已走掉,士气颇为沮丧。  
  这一事件倘若不是恰好发生在德军即将突破的地方,本来关系也不会那么大。正由于上述原因,此事就成为一个极为重要的例证,说明比利时人与其友军之间由于缺乏合作而造成了怎样的损失。可是这也表明,双方都不约而同地把峰峦峻峭、树木丛生的阿登山脉的防御价值估计过高,又把敌人在这地区推进的可能性估计过低了。正如万蒂将军所写的:“这样我们就使自己面临最大的震惊——思想上来了个措手不及。”从这个“措手不及”开始,几小时之内,就把比军和法军在比利时本土所精心制定的一切计划全部付诸东流了。 
    四、在比利时的战斗 
  撤退中的比军怎样同前往接应他们的法军会师呢?在时间上当然必须互相仔细地配合好,而此举的成败却要取决于许多因素的总合。哈尔德将军原估计双方力量的对比是十比一,因为德军必须以尽快的速度突破比利时边境上的哨所。但是阿尔贝运河上的三座桥梁防守都极其坚固,并且埋了地雷,而桥梁左近则由巍峨的埃本-埃马厄尔炮台所控制。该炮台比运河南出约一百三十英尺,其混凝土防御工事占的面积约一千码长,七百五十码宽。早在5月9日晚至10日凌晨,比军就进入阵地了,使得整个阵地更加坚不可摧。 
  然而,这些桥梁却冷不防地被乘滑翔机降落在运河西岸的三百名德国士兵所占领。他们干得如此迅速,以至其中两座桥梁竟然完整无损地落入德军之手。至于埃本-埃马厄尔炮台,大约有一百名轻工兵由滑翔机上降落后,在几分钟之内就往炮口里、掩蔽物上和通气管里投掷炸药及炸弹。原来这些轻工兵事先曾用一座同样大小的模型演习过,无怪乎他们干得那么迅速而准确。炮台的守卫已被孤立起来了,但他们仍把运河控制在火力之下。可是到了5月10日,比军可能为德军在他们战线后面投下的假伞兵所惑,既没有试图收复桥梁,也没去援救炮台。5月11日晨,德军突击队就爬上了炮台,投掷炸药,使正在发射的最后一个炮组沉寂下来。中午,炮台投降了。德军取得这一辉煌战果后,紧跟着比利时战役就开始了。 
   5月12日,比军放弃他们沿马斯河的阵地,撤退下来。尽管受到德国斯图卡式俯冲轰炸机的骚扰,他们还是避免了毁灭性的灾难,八个几乎完整的比利时师终于在KW线上占领了阵地,左边是法国第七集团军,右边是英国远征军。甘末林将军所计划的防御战,也许即将在有利的条件下和预先料到的阵地上展开了。 
  不幸的是,为了让法军妥善地实施他们的作战部署,比军本应分四天来撤退,而事实上他们只用了两天。在日昂布鲁隘口(这是一个关系重大的地段),几个法国机械化师刚刚开抵——由于5月10日傍晚才出发,他们到的迟了。当时撤到斯凯尔特河也许更明智一些,但是这场应急战会使盟军会师更加困难。于是,5月13日战斗就在日昂布鲁打响了。法军尽管在坦克方面处于劣势,情报不灵,空军支援不足,而且有些部队(例如一个摩洛哥师)是在强行军之后马上就投入战斗的,但还是守住了阵地。这场战斗打得十分吃力,可是终于使法国第一集团军于5月15日得以占领了日昂布鲁到瓦弗之间的阵地。 
  盟军各部队一旦进入野战阵地,还来得及进行整顿吗?爱德华·达拉第、哥特勋爵的参谋长以及利奥波德国王在距蒙斯不远的勒卡斯托举行了一次会议。会上达成协议,由第一集团军群司令比约特将军任“东北战线副总司令,负责协调在比利时国土的盟军之间的作战行动”。这还算不上是单一的联合指挥部,但那总比分崩离析、各自为政要胜一筹。 
  5月15日,德军又发动进攻,被阻于卢万及日昂布鲁二地。但是当日下午,盟军部队接到脱离战斗的命令,因为他们有被敌人从南面包围之虞;敌人是在旁的地方,即在色当隘口强行决战的。 
    五、越过阿登山脉 
  色当地段由法国两个军扼守:右边是亨茨格将军所指挥的第二集团军,左边是科拉普将军指挥的第九集团军。两军的接合部正是色当下端的阿登运河注入马斯河之处。 
  按照“戴尔计划”,第二集团军按兵不动,其任务是防御性的,在于制止敌人绕过马奇诺防线西窜的任何企图。至于第九集团军,其右翼也是在原地固守,其左翼则从那慕尔到吉韦,朝马斯河移动。 
   5月10日凌晨,战斗是在不利于法军的情况下打响的。他们的机场遭到轰炸,许多飞机在地面上被毁,上午八时,法军侦察部队即越过边界,这是骑兵部队,其任务是拖延敌人前进的速度,争取时间使该军的主力得以开进新的防守阵地。由于第九集团军的一部分队伍是徒步行军,原来估计开抵阵地需要五天。科拉普将军在指挥时精确有之,而迅速则不足。他下令只有“等马斯河防守牢固”时才开始行动。法军以为敌人也会同样地审慎行事。正如乔治将军所说,“无论根据什么做出估计,不管敌人集结了多大兵力,由于铁路及公路交通都很差,预料战争发展得将较迟缓。” 
  无论如何,法军终于同凯雅埃将军指挥下的比军联系上了。可是法军还不知对新的友军应采取什么样的态度:是仅仅联系上就算了呢,还是前去支援,或是把他们并入自己的队伍;尽管如此,比军却奉了严格的命令,其司令官也当作圣旨来执行。他不顾法军的反对,下令仍按照既定计划进行爆破,然后又按照规定的时间表撤迟,完全不理睬法军的存在。这种爆破的后果首先就切断了法军的公路交通,阻滞了法军的前进。比军原来的目标只是把前进的德军拖上一天,而法军则估计需要五天才能开来增援。盟军之间由于缺乏配合而蒙受损失,莫此为甚。 
  整个军事行动从一开始就迈错了步子。德国装甲兵的推进迅速而出人意料,不久就使局势严重起来。冯·克莱斯特将军命令这批部队:“不得休息,不得松懈,不得左顾右盼,只是随时警戒,日夜兼程前进;利用首战出奇制胜,务使敌人乱作一团;处处措手不及,无情地困扰它,心中只记住一个目标:突破。” 
  然而由于车辆众多(仅古德里安将军先头部队乘用的就有一万辆),公路既狭窄又稀少,把这些强有力的指示付诸实施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实上,克莱斯特将军的部队伸展得有如一条长蛇,当其头部已抵达马斯河时,尾巴还拖在莱茵河上。这样长而迂曲的队伍,还不得不专挑崎岖的山路行军;倘若遇上一支掌握了制空权的空军,是不难把它切个七零八落的。然而盟军的空军当时正在旁处作战。 [ 注:法比两国空军对阿尔贝运河桥梁进行的轰炸失败了,参加战斗的飞机已全部被击毁。 ] 在这一地段,天空上只有德国飞机嗡嗡作响。 
  沿公路两旁有无数狭谷和许多村庄,这些都可以充作守军的“塞子”;而比军的爆破行动——无论在边境上还是后来在纳夫夏托,也确实曾减慢了敌军前进的速度。然而除去个别例外,在这些进行了爆破的地区并没有加以防御,所以德国工兵得以在毫不受骚扰的情况下迅速地进行了必要的修复,以至古德里安根据他自己所订的时间表,把拖延了的一天又追补上来了。 
  事实上,强渡马斯河(这是冯·克莱斯特部队的目标)仍然是一项十分棘手的任务。河岸虽然高陡,但是法军尚未在任何一点上牢牢地扎下阵脚,他们的力量既不够强大,人员也不足以防止敌人强渡。面对两个德国装甲师的只是一个法国轻骑师,它包括一个骑兵旅和一个摩托化旅,总共只有三十三门反坦克炮。 
  法军甚至在他们还未进入阵地之前,就被打得溃不成军了。5月10日拂晓,德军毫不费力地渡过了奥尔河及苏雷河。5月11日,法军第五轻骑师撤退时,未能把塞穆瓦河上所有的桥梁炸毁。11日至12日的一夜之间,德军渡过了塞穆瓦河。在整个行动中,德国空军始终为其装甲兵提供了掩护,而德军对战区的完全掌握,也使他们得以打开去路。凡是他们侦察出或甚至怀疑到的敌方抵抗中心,就统统用毁灭性的力量予以爆破。斯图卡式轰炸机的垂直俯冲和震耳欲聋的声响,使法国士兵惊惶失措,军心大乱。 
  5月12日傍晚(古德里安的时间表上原定的是14日),德军抵达了马斯河两岸。色当东郊业已陷落,但马斯河上所有的桥梁都及时地予以炸毁了。“马斯河之战”即将开始。与德军对峙的兵力如何?他们扼守的又是什么样的阵地呢?对这样严重的、完全未曾逆料到的初战败北,法军指挥官们将作出怎样的反应呢? 
    六、色当之战 
  亨茨格的第二集团军首当其冲。这一军共有五个步兵师、一些骑兵、三个炮兵团和三个坦克营。它防守的阵线延伸达五十英里;这样,平均每个师就得防守十英里的地段。而且,其中有两个师还是B级师,并没有一下子就投入激烈战斗的准备。尽管计划规定每师应拥有五十二门二十五毫米及八门四十七毫米的反坦克炮,然而驻守色当的几个师,每师却只有数十门二十五毫米的大炮来对付德国人的坦克——也就是说,每英里只有八门炮。他们确实是在筑垒阵地上作战,然而这些阵地在纸面上仿佛颇为坚固,实际则不然:地堡的型式五花八门,设备也不齐全。钢门、枪眼遮挡和堑壕都不足。尤其令人莫名其妙的是,第二集团军的混凝土防御工事本来就很差,而发给它的反坦克地雷竟比发给集中驻守在马奇诺防线后边的部队还要少。 
  第二集团军的任务关系重大,因为它是整个法军的枢纽;倘若这个枢纽垮了,则位于左翼的法国军队统统有遭到敌人从背后袭击或甚至包围的危险。首当其冲的是已开入比利时的第九集团军。亨茨格将军充分意识到局势的严重性:必须立刻想出新的应急计划来对付刚刚出现的形势。于是,后备部队在没有把交通工具组织好的情况下就匆匆开往前线;还不顾损失奇重而投入了飞机。法国战略家们在作战计划上所犯的严重错误是有目共睹的。他们所认为大批摩托化部队无法通过的阿登山脉,敌人却轻而易举地通过了,他们原来估计敌人至少需要九天才能打到马斯河并试图强渡,然而德军只用了三天就打到了。但是,即便迟至5月12日,法军总司令部究竟有没有充分认识到局势的严重性,我们也还不能确言。他们并未命令长驱直入比利时平原的军队停止前进。他们一心只想着要记取1914-1918年大战的教训,即必须绝对保持战线的完整;因此,就把部队拆开来,竭力堵塞色当隘口。他们还认为,德军既然一口气行军七十五英里,势必得休整一番,这样,法军就可以略微获得一段喘息时间:并认为敌人将用炮火去准备一次新的跃进。事实上,5月13日甘末林将军就曾用电话通知乔治将军,把从卢森堡抽出的骑兵派到比利时去加强第一集团军的后尾。当时,他仍设想将在布拉邦特进行决战。 
  古德里安将军立即让他这些如意算盘全部化为泡影。漂荡在马斯河上用以堵塞河道的那些驳船,恰好为人行桥提供了支架,而同马斯河平行的运河上的桥梁,全部完好无损地落入德军之手。5月13日上午十一时,德国空军开始轰炸法军指挥所、机枪掩体、火炮阵地以及交通网。根据古德里安的指示,轰炸为时短暂,威力较轻,然而每隔几小时就来一次,以便掩护乘橡皮船强渡马斯河的德国坑道工兵及步兵。德军第一装甲师突破了法军阵线,在歇梅里建立了一个纵深三英里的凸出部,但第二及第十装甲师在前进中遇到的困难则大一些。工兵在步兵后面仓促地架着桥梁。  
   5月13日傍晚,法军的局势严重,但尚未陷入绝境。不过,看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现象:当天下午在布尔逊,由于疲劳、神经受刺激以及敌人在空中的压倒优势(部队成为它极易击中的目标)所造成的士气不振,也许还由于看到大批难民逃亡的凄惨情景,使得有些部队惊惶失措和四处奔逃。 
  然而,尽管德军已经占领了他们所要的那个桥头阵地,他们的处境仍旧是困难的,甚至是险恶的。只有步兵过了河,装甲兵依然在对岸。他们插进法军阵地的地方是个狭窄的凸出部,侧翼随时可能受到攻击。他们确实在更北面的地方——第朗及蒙丹梅两处也渡过了马斯河,但是他们并未以强大兵力占领左岸。 
    七、盟军反攻 
  因此,5月14日,整个局面就取决于盟军反攻的速度及威力了。盟军缺乏轰炸机这一悲惨事实已是显而易见的了。破坏德军在马斯河上所架浮桥的任务是由法国及英国战斗机担任的。它们全力以赴地执行了这个任务,六十五架英国飞机中只有三十二架飞回基地——连这些飞回来的也都被打得体无完肤了。可是马斯河上的桥梁只有三座遭到破坏,而且很快就修复了。 
  飞机没能做到的,装甲师做得到吗?事实上,第三装甲师已开始进攻,可是它的进攻方式清楚地表明:法军指挥部不能根据他们已开始体验到的情况来适应新的作战方法。首先,坦克与飞机在作战时不是互相配合的。其次,亨茨格将军本着从1914-1918年的大战中所获得的经验,把时间用在采取堵塞突破口的步骤上,尽管由于德军闪电般的推进,已经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了。但是,正如勒戈耶上校所写的,巩固阵地和反攻是两种互相排斥的军事行动:“为了巩固阵地,你就得摊开队伍,拉长战线,把兵力分散,而为了反攻,你就得把兵力集结起来,作为一股力量集中使用;把反攻推迟,直到巩固好阵地,那是白白浪费时间,而在这期间,你就会失掉千载难逢的时机。” 
  其实,就在5月15日那天的下乍,一个有利的机会出现了。古德里安将军为他自己的大胆行动冲昏了头脑,认为他的第一项任务已经在预定日期的完成,他已经突破了法军前沿,就决定马上执行他的第二项任务,即把部队调转过来,朝西边直扑海岸。当时他并不知道他是在向法军防御工事最薄弱的一环施加压力,他只是想趁热打铁。然而他得说服他的上级司令官冯·克莱斯特,而冯·克莱斯特认为他过于轻率,担心法军会反攻。古德里安将军激烈地责备冯·克莱斯特对他这个建议的一时之间的保守反应,说那等于“把胜利放在托盘上送给敌人”,结果,冯·莱斯特只好表示了同意。 
  然而,那确实是一次冒风险的行动。在这地带以南,古德里安只有大德意志团给予的微弱掩护,该团刚刚苦战了数日,已经筋疲力竭。亨茨格将军会不会攫住这一时机?他似乎甚至没有意识到有这么个时机。他只是担心保不住通往巴黎的路,就一直采取在他看来是必要的守势。为了更有效地重新集结,他主动后撤。这样,未经战斗他就把希埃尔与马斯之间约一百个小型要塞统统丢给了敌人,以便朝“伊诺尔接合部”撤退。这当然也有把战线缩短数英里的好处,然而这种好处却被他在防御阵地上的更大弱点抵消了。他以自己的行动扩大了马斯河以南的德军凸出部。 
  在此情况下,正从兰斯挺进的、由布罗夏尔将军所指挥的第三装甲师有足够的力量来对付这个凸出部吗?结果证明,这个师并未奉令投入战斗。因为第三装甲师存在某些缺点(它出过种种“技术性事故”),该师所隶属的法军第十集团军司令弗拉维尼将军对之印象不佳,而德军的一次进攻又已报销了该师的一部分坦克。于是,弗拉维尼就命令停止反攻,把组成该师的各部队分别派往各突破点去“堵口子”,以阻止敌人推进。 
  可是,5月15日,法军总司令部终于有所觉察,并探出了局势最危殆的地区。甘末林将军决定命令开入比利时的军队停止前进,立即撤回;与此同时,乔治得到甘末林的同意,命令装甲兵朝色当方向反攻。接着,亨茨格发出命令,要求在作战时要“尽可能发挥全部力量”。这些都不过是空话而已。法国第三装甲师已经荡然无存了——它分散在十二英里或更长的一段距离中。情况很快就清楚了:要想把它重新集结成为一个师,车辆加上油,及时派上用场,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因此,他们也许颇为自然地又搬用了1914-1918年的老一套办法,决定在坦克的支援下,发动一次传统的步兵攻势。“尽可能发挥全部力量”已经缩小成为弹一下指头了。战斗只局限于十六辆法国坦克与德国反坦克炮之间在不超出半英里射程内的炮战。正当法军更加需要派一支强大的装甲部队投入战斗之际(因为它还有几分机会取得战果),唯一可以调用的法国装甲师与其说是毁在敌军手里,毋宁说是毁在法军本身的指挥官手里:他们先是迟迟不把它投入战斗,更严重的还是当这支部队只有集中起来使用才能发挥力量的时候,却把它分散开来。事实上,这个“装甲师”的突击力量反正一开始就受到了挫折:它是1940年3月才编成的,没行防空设备,没有工兵,没有救援设施,更没有反坦克炮组。 
    八、德军向海岸推进 
  5月15日,法军前沿终于被突破,通往北海的路就敞开了。德军会去占领吗?他们本来是计划这样做的,以便压盟军的侧翼后撤,把投入比境的盟军大部队消灭掉。但是他们会不会径直进逼海岸呢?古德里安的硬干又一次同冯·克莱斯特的谨小慎微发生了抵触,后者想让步兵师从从容容地赶上装甲师。他踌躇再三才批准古德里安于5月16日继续推进一天。那一天,古德里安的部队抵达了马尔及蒙科内。在那里,他受到仓促编成的第四装甲师的攻击,该师是由戴高乐上校所指挥的,他头一天才接任。这个由三个坦克营编成的装甲师靠自己想办法在夜间进入阵地。由于缺乏运输工具,步兵没能赶上来。战斗是在还没对地形进行充分侦察的情况下打响的,有些坦克陷入了泥沼。尽管如此,还是打得很激烈。可是到了傍晚,眼看左右两侧都受到威胁,第四装甲师只好后撤到拉昂以北的集结点。 
  尽管这并未严重地拖延古德里安部队的前进,冯·克莱斯特却再度想叫他们放慢步伐。古德里安只好越级要求利斯特将军批准他朝着圣康坦推进。5月19日,他抵达贝隆,20日占领了亚眠,接着又插向阿布维尔。盟军的北方集团(法、英,比军)与其余法军之间的联系已被切断。如今,盟军的所有部队都被置于只能打防御战的境地,而且整个说来,在这种地形上事先并没有做任何打这种战争的准备。在这种变幻莫测的局势下,一切预定的计划都得在现场作出修订。马奇诺防线的毫无作用是显而易见的了。这场败仗如果不是无可弥补的,也是损失奇重的。 
  然而法国的武器在质量上并不逊于德国的。利斯特将军曾描绘过,德国人缴获法国二十五毫米反坦克炮后,就立即用来试行射击德国的装甲板,一下子就击穿了。法军普通士兵的士气并不总象1914-1918年他们父辈那么高昂,但是整个说来,前沿部队还是打得不错。德军的成功当然是沾了机遇的光:盟军与比军之间的误会;法国战斗力差的部队刚好部署在同德军进攻部队主力交锋的关键方位;而德军的先头部队恰巧是由个人发挥了重大作用的古德里安所指挥的。 
  事实上,德军可以因地制宜地灵活作战,他们行动既敏捷,威力又大,他们前进的速度,各种力量(尤其坦克与飞机)的配合,以及人力物力的集中调动,使他们得以经常采取主动并享受出奇制胜的好处。他们取得胜利的规模及速度,有时候似乎使他们自己都感到吃惊。1940年2月,哈尔德将军曾估计跨过阿登山脉并强渡马斯河需要九天,而这也正是法国总司令部预料他们至少需要的时间。 
  实际上,德军在战场上证明他们远比法军优秀,法军不是他们的对手。古塔尔上校说的一点不假,他极其沉痛地指出法国总司令部“坐失良机”;而用E.鲍尔的妙语来说,就是,“天天落后于形势,把各师的兵力当作赌桌上的零钱那样信手掷去,经常下令把部队集结在离敌人的突破点太近的地方。由于缺乏与闪击战的速度相适应的严密的联络及通讯系统,司令部的命令根据的大都是不够确凿或来得过迟的情报,似乎从命令发出的时刻起,它们就是无法执行的。” 
  法国肯定缺乏一支与其威望及政策相称的军队。自然,这主要是由于它的政府——政府时常更换,对事态也更加不利——没能准备下这样一支军队。但是,他们基本上还是已经为总参谋部所建议的那样一支军队提供了必要的手段。至于总参谋部,他们的头脑都是故步自封的,视野总超不过1914-1918年的那场大战。再没有比这些法国军事大师们在作战时对预备队的使用更能证明他们那种颟顸无能和头脑落后于时代的了。5月16日,当温斯顿·丘吉尔听到战局不利的消息赶到巴黎时,他问甘末林道:“你们的预备队呢?”甘末林回答说:“没有。”接着甘末林狠狠地攻击乔治将军,认为这一失职应由他负责。他说,“我万万也没料到,一个防守五百英里战线的总司令,竟然手里会没有一支主要突击部队!” [ 注:甘末林将军在其《回忆录》中写道,他当时回复英国首相的话是:“全用光了。”说法虽不尽同,实质上相差无几。 ] 
  事实上,战役开始时,法国有那么二十个师可供调用,但是要在恰当的时刻来有效地使用这批部队是不可能的。把它们调到任何地方,至少需要四天时间,而敌人在取得战果后,早已离开各师原拟派往的告急地点了。这样,曾经于5月12日奉命火速开赴色当的德拉特尔·德·塔西尼所指挥的第十四师,直到5月16日至17日的夜间才抵达雷代尔;当时,德国装甲兵已开到该地以西五十英里的瓦兹河岸去了。法国的将军们仍旧是按照徒步或骑马行军来考虑问题的,而德国军队——或者至少其先头部队,则是用摩托化部队或飞机的速度来前进的。 
  这样说是符合事实的:在落后于时代方面,法国工业也不亚于法国军队,而法国人民也未能及时地认识到自己所面临的危境。然而,倘若法军对于必须做些什么有个明确概念的话,这也不会就妨碍军队按照现代化战争的要求来装备自己(它的确已经部分地这样做了),尤其不会妨碍它在作战方法上去适应现代化战争。但是正如利厄上校所正确指出的,由于缺乏装甲部队,缺乏强大的空军和适当的计划,“法兰西之战在德军奇袭色当之前就已经失败了”。既然如此,战事还能和还会在法国继续打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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